午夜,小雨。
漆黑的夜下是失去色彩的街道。雨滴打在地面上,在路灯的照耀下泛起湿漉漉的光。天上没什么乌云,但地上走满了黑黝黝的“行人”。
一群行尸走肉。
这些人或衣衫褴褛,或披头散发。他们身上是脏兮兮的淤泥和濡湿黏滑的液体,有黑的,有红的,散发着一股恶臭,以及死一样的氛围。
他们张着嘴,发出无意识又刺耳的嚎叫声,身体诡异地扭曲着,在街道上蹒跚、爬行、蠕动、狂奔。
今晚是圆月。
房门被人猛地推开,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
“救……救……”她的表情陷入呆滞,尚未从先前的恐慌中脱离,“有人吗?救救我吧。”
这是一间看起来只有四十平米大小的斗室。书架上是各种厚重的书籍,小小的核桃木柜台上放着一套精美的茶具,红木地板像是刚刚被人清理过,干净锃亮。室内飘散着新鲜的树木清香。
这里安静、平和、干燥、温暖,与外面的吵闹、可怖、潮湿、阴冷形成了奇异的对比。这让妇女因恐惧而焦躁的心率渐渐平缓稳定下来。
“这么晚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地板上传来一阵轻飘飘的触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从被书柜遮挡的斗室更深处里跣足走来。黑丝勾勒的柔软玉足秀雅可爱,往上是两条形态脩嫮,骨肉匀停的美腿;她那前凸后翘的身材被绣满了蕾丝的哥特风格齐膝裙包裹,显得神秘又高雅。
走向门口,这位丰姿冶丽的年轻女人拉开吊灯,在柔和的暖色调光芒拥抱下,显露出勾人心魄的婉娈姿容。
她的美貌及不紧不慢的姿态让妇人一时之间有些微微出怔,反而忘了要说些什么,更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不好意思呢。”女孩的笑容清雅中带着一丝微甜,“我这里已经打烊了。”
“不,不,不是……”妇人突然反应过来,有些癫狂地喊道:“疯了!全都疯了!外面全都是!”
“等等,你怎么了?”女孩见到对方近乎疯狂的姿态,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不解地问道。
“你看不见吗?外面全都是!”妇人抓着脸上的肉,抠出一道道红色的痕迹,她涕泗交颐道,“全都是些没有人脑袋的怪物!”
听到对方这一番话,女孩的表情严肃起来。她来到门口,想要推开房门。
“不,别别别!”妇人回过神,低吼道,“别开门,你疯了吗?”
女孩的语气已经从刚才的柔软的少女化为自信且带有冷硬质感的御姐:“放心,你在我这里,很安全。”
她不由分说地推开门,见到了圆月之下的诡谲之景。大批肤色发青,身体布满漆黑纹路的人形生物在街道上四处徘徊。他们的脑袋是那般的与众不同:有的头顶开了个洞,有的脑袋被塞进了三角锥形的金属器物里,有的则是被染着血迹的麻袋包住。他们的脑袋像是被削去一半的西瓜,而削了他们脑袋的始作俑者明显很敷衍地为他们缝合了另一半粗糙的物品,以承担他们失去的大脑的功能。
“哦豁……”女孩看了一眼头顶的圆月,还有淅淅沥沥的雨滴。她回身进屋,带上房门。
“雨停之前你都走不了了,在我这里待一会吧。”
“你……”妇人有些傻眼。
“虽是萍水相逢,但多少也算是缘分了。我们之间就不要用‘你’呀‘我’呀的来称呼了。”女孩说话的感觉像是占据了主动权的领导者——毕竟她是这间斗室的主人,“你叫什么?”
“我?我……”妇人说,“我姓唐。”
“哦,唐女士呀……”女孩伸手挽起一绺墨发,随意道,“我嘛……叫我睡莲吧。”
“睡莲?”
“嗯,睡莲。这就是我的第二个名字……算是我现在的名字也没什么。”
说着,睡莲递给糖女士几张抽纸,擦了擦她脸上的雨水、眼泪还有鼻涕,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让她暖一暖身子。
“我们就这么待在这里,真的没事吗?”唐女士端着茶具,语气还是有些发颤,“它,它们不会冲进来吗?我,我们还是先报警吧。”
“首先,它们冲不进来。因为它们看不见这里。”睡莲双手抄怀,姿容优雅地说道,“其次,报警是没有用的,虽然警察们可以接到你的来电,听见你的声音,但即便他们来到这里,还是什么都见不到——无论是你,还是门外的那些怪物们。”
“什么意思?”唐女士一脸不可思议道,“你是什么意思?”她不理解,“为什么我报警,警察过来了却找不到我?”
她又急又怕,之前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跑进这里,见到正常的人类确实让她稍微安下心来,躲在屋内也让她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安全感。可现在听着这个名字奇怪,语气高冷同时言论又无比怪异的人的近乎通告般的发言,她又重新开始惊惧起来。
“唉,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睡莲走动两步,穿着黑丝的小脚如同猫咪的脚掌一般轻柔安静,发不出一丝动静。她来到书架边,随手拿起一本笔记本,从上面撕下一张纸条。
她将纸条绕成一个普通的圆圈,一边用指尖指着里外两侧一边说道:“看,我手里的这个圆圈,它有两个面,外面这一圈平面和里面的平面。
“简单点来说,就像我手里的这个纸条一样,世界是双面的,好比白天与黑夜,寒冬与烈夏,荒漠与江河……还有欧皇与非酋一样。
“普通人的世界,是其中一面,也就是我们平时生活的世界;而屋外那些怪物们,它们的世界,就在另一面。虽然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又不是同一个世界。”
她顿了顿,对唐女士问道:“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好像,我……大概听懂了你讲的是什么。”
“很好,那我接着讲了。听说过莫比乌斯环吗?”
“莫,莫比?呃……”唐女士愣了愣,结结巴巴地答道,“听说,听说过。”
睡莲将纸条旋转半圈,再用指尖捻住两端,制作出一个简单的莫比乌斯环。
“平时,你们是绝无可能相见的。但是凡事皆有意外,虽然意外发生的概率很小,但那也是有可能的。就像某本书里的一句话:凡事皆可为。每当特殊时日的出现,世界就会产生变化,变成这么一个环境,两个世界的将会出现交集。不过嘛,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接洽了,也无法彼此相见或是触碰。但还是那句话,凡事皆有意外。
“实际上,这些年来,一直都有倒霉的普通人接触到对面的世界,接触一群令人危惧的、弱肉强食的野蛮怪物,被迫进入一个蛮荒世代。是的,就像来到了一个没有百事可乐的世界,这可真是糟糕透顶。
“今天,很不幸,唐女士。你就是那个喝不到百事可乐的倒霉蛋。”
唐女士像是被震惊到了,一动不动地在那立着。
见到对面被自己的话术给吓到了,睡莲很满意,她垫着脚绕到对方身后,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对方开口道:
“你没生什么病吧?”
“哈?”
睡莲气得一个趔趄。她不善地道:“要不你出去跟那些少了一个脑子的乡亲们好好聊一聊,到底我有病还是他们有病?”
见到唐女士可怜兮兮地缩着肩膀,甩拨浪鼓那样拼命摇着头,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道:
“今天呢,你遇到我,就是不幸中的万幸。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那你说,我,我怎么办,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呢?”
“很简单,等雨停。”
“雨……停?雨t雨停?”唐女士一脸结巴了好几下,才重复完这一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是雨停。等不下雨了,你就安全了,暂时的。”
睡莲走到柜台后,摇了摇桌上的小铃铛,像是在打发时间。
“对了,唐女士。”她突发奇想道,“既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吧。”
“你想干什么?”
“我给你变个魔术,怎么样?”
睡莲笑嘻嘻地拿出一副扑克牌,切牌,洗牌,一番操作后,递到唐女士面前:
“抽一张,不要告诉我它的花色和数字。”
唐女士没有心情看什么魔术,她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但她同样有些害怕这个屋里的漂亮女人,发自内心地不敢忤逆她,只好抽出一张牌来。
这是一张很奇怪的牌。它没有常见的那四种花色,而是奇怪地印着硬币,它的数字是5。
“好,现在让这张牌背对着我,把它交给我。”
唐女士不想多参与这个环节,便很快速地把手里的扑克牌递到睡莲手上。
“好的,注意了,看仔细——”
突然,睡莲双手猛地合掌一拍,将纸牌夹在双手间拍击,随后再用力压在桌面上。
“啪!砰!”
“看。”她抬起手,露出令所有女人都羡慕的洁白柔软的手掌,上面空无一物,同时桌面上也空无一物,“看,它,它不见了。”
唐女士眨了眨眼:“啊?啊……”
“看我变没了一张扑克牌,厉不厉害你kun哥?”
“啊?”唐女士不知所措,“你不是猜牌面吗?”
“当然不是!”睡莲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这怎么猜得出来?”
“那我为什么要抽牌?”
“当然是确认牌没有问题了。”
“那为什么不能告诉你是哪张牌?”
“为了证明我不需要知道它是什么牌面,都一样可以把它变没!”
唐女士勉强地露出一个堪称皮笑肉不笑的扭曲笑脸,但还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她现在被恐惧压得身体发僵,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先前睡莲小姐和她解释的什么莫比乌斯环理论自己也完全听不进去。她只管拖着胸口发闷的身体蜷缩在角落里抖颤个不停,顺便看看玻璃门外雨幕中或踱步、或狂奔的怪物。
而睡莲见到对方脸色发白,目光涣散,也不由得暗自喟然。唐女士那满脸骇恫的可怜兮兮的模样,自己也不忍再捉弄她。她设身处地地替对方想了想,毕竟突然被拽进一个诡异的环境,四处都是丑陋恶心、不堪入目的人形生物,被逼得躲进一个蹙蹙靡骋的小房间,换谁都要濒临崩溃了。
算了算了,让她一个人冷静冷静吧。
“哗啦啦——”
雨似乎吓得更大了。
风吹过屋外的树木,掀起的枝叶婆娑扶疏,落叶混着风雨吹过门口的屋檐和货架,连带着地上灰尘和积水混合后的脏泥及破碎脱落的墙皮,把玻璃打得肮脏不堪,连屋外的景象都模糊起来。
睡莲就着屋内昏暗的灯光,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诗集,默默看起来。
唐女士蜷缩成一团,不知道待了多久,居然睡过去了。
睡莲看见对方眉头紧蹙,一副做了噩梦相的睡姿,一时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同情。自己也不喜欢做噩梦的感觉,但是这么容易就能入睡,那也是令人艳羡的好事呀。
时间过去了很久,风雨渐渐销缩,逐渐停息。
睡莲眼睑微眯,单手翻动手里的西班牙扑克牌,随意抽出一张,观看了一秒,再收回牌堆。
她看向窗外发红的圆月,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唐女士,醒醒。”
她摇了摇她的肩膀,把她从噩梦中唤醒。
“啊!”唐女士低声叫了一句,顿时发觉自己尚在一个安全的环境,遂强压心中的矍骇,勉强镇定地问道:“怎么了?”
“喏,你拿着这个。”
她递给她一把伞和一张名片。
“这是?”
“你可以回去了。”睡莲指了指窗外,“看。”
唐女士向外看去,发现街道上已经没有风了,树枝也好,地上的垃圾和落叶也罢,都没有什么抖动的现象。雨也小了,除了时不时能在地上水洼表面见到几点细微的涟漪,再也没有刚才明显的大雨。先前街道上大量的人形怪物也全都消失不见了,不知道它们跑去了哪里。
“你这是……”
“回家吧。”睡莲说道,“你从这里出去,向西走,走到西环路上,沿着西环路的人行道一直向北走。
“先别回家,这点一定要记住,不要立刻回家。你沿着西环路走,一直走,直到——听好了——直到在马路上看见行车为止。只要你看到了行车,那就说明莫比乌斯环效应结束了,你回归了现实世界,然后你就安全了,可以回家了。
“等到了明天,记得去名片上的地址,接待人员问你,你就说是睡莲让你过去找他们的。他们知道该怎么保证你日后的安全,并消除你心中的不安。放心吧。”
“可是,可是……”唐女士明显是被吓怕了。她一听到要自己一个人沿着长长的西环路独自行走,就怕得不行。
“一定要现在吗?”她牙齿有些打颤,“不能等天亮了再……”
“这个世界的天是不会亮的。”睡莲打断她,“所谓的白天,也只不过是些黄沙漫天,雾蒙蒙的淡黄色世界。而且相信我,这里的‘白天’只会更危险。”
她握紧对方的手,尽可能用肢体动作安慰她:
“唐女士,你在我这里安全并不是因为这个小房间安全,而是因为我在这。
“可我接下来就要离开这里了。一旦我离开这里,这里也就和外面一点区别都没有了。如果这里重新变得危险起来,这间斗室保护不了你。或者说,就算一直都是安全的,你待在这里,和沿着西环路一路行走,也没有任何区别。”
“那,我能跟在你身边吗?”唐女士什么都没有听懂,她已经被吓傻了,略微浮肿的脸庞上满是泪痕,“你要去哪?也带上我吧。”
“对不起,我不能带上你。”睡莲轻声说道,“我接下来要去一个危险的地方,带上你只会让你步入险境。你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这里,按我说的去做,你一定能安全回到家中。”
说着,她起身,从伞筒里抽出另一柄细长黝黑的雨伞来。她推开门,冰冷的空气挤进狭隘逼仄的斗室里,吹得唐女士浑身一个激灵。
“好了,快点走吧。我们也就此别过。”
睡莲站在屋外,默默目送唐女士几乎是狂奔着向西跑去。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底,她撑开雨伞,转身沿着相反的方向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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